呆立门外,实属无奈,常无病也搞不懂,为何只是提了一嘴何默,便使得老先生这般恼怒,做人不能太何默?何默难道是最新的骂人词汇不成?
这硬生生被赶出来,再闯进去,确实不太敢,可就这么走了,又十分不甘心,方才明显是有意要答应的,奈何一秒破功。就在常无病不知所措的时候,小女孩从屋内也走了出来,气鼓鼓地嘟着嘴,双臂环胸,轻哼一声,等到小男孩也一并被礼送出屋,房门便紧闭了起来。
小女孩来到常无病身边,看看瘦马,看看常无病,最终只得是轻叹一声,而后十分老成地说道:“做人啊,得学会变通,孙子忒犟,莫得办法,我看你还是跟老木匠学艺吧。”
常无病抬眼看向了紧闭的大门,又看向小女孩,笑着摇头道:“学会变通自然是会更轻松,但是必要的坚持,还是得有的。此次前来,只为学医而已。只是这会儿做不成学徒,就有些尴尬了,敢问小妹妹,这里……可有供人歇脚的客栈之类的,便宜些就好。”问是这么一问,可来的路上,稍有留意,并未见到有这样的地方。
小女孩瞥了眼瘦马,仍旧是保持着双臂环胸,又闭上眼睛,也不作答。可片刻过后又睁开眼发现那静待其解惑的常无病,毫无反应,右脚脚尖翘起又落下,随着时间的推移,频率也是越来越快。最终实在是忍无可忍,就自己将双臂敞开、平举,露出腋下,嘴巴冲着瘦马撇了撇,常无病会意,“端”着小女孩上马,小女孩这才拍着胸脯说道:“你说的客栈什么的,没有,不过,要是歇脚的话,去我家里就好了呀。”
常无病微微摇头,道:“初次相见,便留我在家中留宿,总归是不太好,而且,也不知老先生到底几时才愿意让我学艺。”说话的同时,弯腰也将小男孩“端”起来,却被小女孩抬手阻拦道:“这次我一个人骑。”
见常无病微微点头,将小男孩背起来后,她大手一挥,继续说道:“这有什么好不好的,我说可以,肯定就可以的,你只管来我家住着就可以了。”
常无病这一次并未拒绝,却也并未点头,而是背着小男孩,为其牵马,三人一马继续顺着小女孩指明的道路前行。
三人离去之时,屋内躺椅上,清瘦老者轻轻摇晃着芭蕉扇,闭上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,嘴里嘟哝道:“好小子,你管我几时才肯教,竟是都不考虑放弃一途吗。决心倒是值得称赞,瞧着也憨厚,可惜了,是那狗日的崽种的朋友,不行,不教,断然不教。”
等到常无病彻底远离老先生屋舍的时候,才稍稍缓过神来,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,便开口询问马背上与自己后背上的两人:“对了,还不知你们如何称呼呢。”
小女孩愈发的挺起胸膛,正准备开口言语时,只听得村北传来一声“二妮”的妇女喊叫声,背后小男孩瞬间探出脑袋道:“二妮,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呢。”
小女孩立马转头目光凛冽地看了一眼男孩儿,吓得对方立马缩了缩脖子,将脑袋埋进了常无病的肩膀。小女孩叫骂一声:“呆子,就知道吃吃吃,才刚吃过午饭,还吃屁啊。”紧接着又是白了他一眼,这下小男孩儿就更加的不敢将脑袋探出了。
这边的情况村北自然是看不真切的,见其未作答,便又是一声“二妮”,只见二妮略微从马背上挺立,虽然依旧是弓腿,却比先前要高出不少,并且脑袋稍稍上扬,大声应了声:“诶!”
果不其然,那呼喊声便消停了下来。小女孩看向常无病,将一手搁放在嘴巴边,微微弯曲,好似说些悄悄话一般,说道:“我叫吴二妮,给我取这名儿,肯定是因为爹娘太喜欢儿子了,所以每次都要叫着“吾儿哩吾儿哩”,可惜家里就我一个女儿,没得儿子咯。”
常无病对小女孩顿时又是刮目相看,能够在自己名字一事上,做到如此豁达,小小年纪,确实不简单。于是他也抬手搁放在自己嘴边,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:“我叫常无病。”
那一直埋头的小男孩用十分细微的声音说道:“我叫吴熊,家里有个哥哥……”刚要抬起头的男孩儿,就遇上了小女孩做出的鬼脸,顿时给吓了一跳,埋得更深了,只是片刻过后,又稍稍抬起头,一只眼偷瞄着小女孩,这一次倒是并没有继续吓唬他。
二妮只是在马背上不停地摇头晃脑,叫喊着:“吴二妮,吴二妮……”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指点点,只是马上就又变调了:“吴二妮,吾儿哩,吾儿就在……这里!”抬手就是一指常无病背后那位,然后小女孩对上那两条鼻涕虫,刹那间笑声就放肆了起来,而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这么开心,总之跟着笑就对了。
常无病有些头疼,这小女孩,着实太狠了些。
村镇里仍旧是泥路,可相较于此前见过的村落,交通确实是要好很多,已经给村民们踩的相当的夯实,且十分平整。行至村子中间地带的时候,二妮就嚷嚷着吴熊到家了,常无病便将小男孩放了下来,让其归家。
等行出几步路的时候,二妮竟是彻底忍不住笑意了,抓着瘦马的鬃毛,笑的打摆子,说道:“你……哈哈,你的背后……背后挂着两条青龙。”然后就只顾着继续笑了。
常无病扭过脸去,果不其然,用眼角余光瞧见了吴熊在自己背后留下的“痕迹”,扶额苦笑一声,一边安抚躁动的马儿,一边心念起,一条水蛇从腰间向上攀爬,然后一点点的将痕迹全部“吃干抹净”,便立马钻进土里,消失不见,只余下地上一滩潮湿的痕迹。
小女孩全程都是有亲眼目睹的,顿时张大了嘴巴,不停拍掌。然后双手抬起来,在身前搓了搓,说道:“洗手。”
常无病手腕一抖,便有一团水花悬停在二妮身前,她将手探了进去,紧接着又将整个脸也探了进去,胡乱搓了搓,又一下子扯了出来,顶着满是水渍的面容,摆摆潮湿的双手,憨憨笑着。
常无病冲其竖起了大拇指,然后将水团随意砸落在地,二妮也还以大拇指。
不一会儿,两人就已经抵达了二妮家门口,村镇里的屋舍大抵都是差不多的,只不过这一家,木头院墙比较新,且瞧着齐整、扎实,屋上瓦砾同样很新,一条石子铺成的道路连通着院门与屋门,在院子外边就能瞧见阳光照射的堂屋,右侧便是住的房间,左侧是一间单独的厨房,与房子是分开的。
二人在院外,便见到一名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,目光落在二妮身上,略微有些责备的意味,然后很快便又将目光移向了常无病,神情戒备。稍稍加快些脚下步伐,走向二人。二妮挥着手,喊了声:“娘。”
女子嘴上应了一声,目光却始终是盯着常无病的,直到走到跟前来,才又看向二妮,将其从马背上“取”了下来。然后冲着常无病躬身一礼:“感谢公子将小女送回,乡里人家,平日里疏于管教,若是有地方得罪了公子,还望见谅。若无其他事情,公子请回吧。”
常无病抱拳拱手,便听到女子说出这话,一时不知如何接茬,双手就这么悬停在了身前。然后那女子就抱着二妮向屋内走去,还一边念叨着:“跟你说了多少回,多少回,啊?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,也不要随便要别人给的好处。”
二妮挣扎了几下,说道:“娘,放我下来。”女子仍旧是抱着她往里走,被晾在院外的常无病,默默放下了抱拳的双手,唯有面露苦笑。等到了大门内,女子才放下二妮,给矮小的二妮一溜烟又给跑了出来,奔向了院外的常无病,一把拉住他宽厚的大手,与堵在门口的娘亲对峙着。
二妮说道:“让这位常无病大哥哥在我家住下吧。”
女子斩钉截铁道:“不行。”
二妮又说道:“也就十天半个月的。”
那女子气的白眼一翻,深呼吸一口气,仍旧是同样的答案:“不行。”
小女孩抬脚往地上狠狠一跺,嘟着嘴道:“可以!”
其母亲像是被惹恼了一般,瞪圆了眼睛,咬牙道:“我说不行。”
二妮两只脚胡乱的蹬向地面,略显气愤地说道:“我说可以就是可以。”
这一次未等女子反驳,常无病便率先望向两人,开口说道:“二妮,夫人,此事上毋须过多纠结,我另谋他法就可以了。”
刚一说完,便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,循着声音望过去,只见一名皮肤微黑的布衣男子,肩挑锄头手持镰刀,正向这边走来,而母女两,自然也是瞧见了的。只听攥着自己手的二妮喊道:“爹!”一边叫喊,还一边蹦跳着挥手。眼角余光所见,女子面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。一时间三人就没了交流,看着男子缓行。
而被这么多人瞧着,男子也略微有些不自在,所以也就加快了脚步。抵达院门,男子略显疑惑地问道:“这位是?”
二妮松开了常无病的手,一下冲上去抱住了男子,喊道:“爹呀。”
男子将镰刀递给了女子,腾出一手,摸了摸二妮脑袋,问道:“咋了?”
“让常无病大哥哥在我家住下好不好?”
男子又抬头打量了一翻常无病,而他只好是面露微笑,抱拳拱手。男子点点头后,又看向了女子,双方一阵眼神交流,男子好似征求意见一般的态度,并且多是点头,可女子始终是摇头的。只是奈何最终拗不过男子,索性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。
男子这才向女儿宣布道:“没问题,十天半个月的不是问题,就是多住上几月,也可以的嘛。”又抬起头来看向常无病道:“但是活儿得做。”
常无病这才长松一口气,道:“理当如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