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彤在谢大姐的劝说下,终于想开了。大伟年底就转业回家了,一想到以后能天天和大伟在一起,她就觉得其它的都不重要了。
小彤每天细心地护理大伟,喂他吃喝,给他端屎端尿,擦洗身体,读书读报,还讲一些笑话什么的。一周的时间,很快就过去了,大伟恢复得很快,他已经能坐起来,也能下地活动了。
周六,是大伟拆线的日子。早晨起来,他特别高兴。因为医生说,拆了线,再巩固几天,他就可以回家慢慢休养了。
可是,小彤却忐忑不安。拆了绷带,大伟一切就都明白了,他能承受住打击吗?
吃完早饭,小彤搬了椅子,让大伟坐到阳台去了。天气晴朗,阳光明媚,远处的山,轮廓清楚,已经闻得见果实成熟的气息了。
“大伟,你猜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?”小彤说,很神秘的样子。
大伟叹了口气,说:“有个宝宝呗,这还用问?”
“你猜错了。”
“什么?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?”
“现在我的愿望改变了。我想和你去旅游,利用所有的节假日,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。”小彤眼中充满了向往,“你看,就这样的天气,你要是没有病,咱们去登山多好啊。”
“是啊,以后,有的是机会。”
“我越来越喜欢大自然了,登山、钓鱼、采山菜野果……多有意思啊。人啊,就要顺其自然,不与命争,自得其乐。活着就是幸福,好好珍惜,还争夺什么?强求什么呀?你说呢,大伟?”
“哎,小彤,你这想法怎么像老年人的啊?”
“这叫成熟,顺应天命。”
“是啊,活着就好啊。我扑向战士的一刹那,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。现在,还能看见你,摸着你,听你说话,和牺牲相比,是多奢侈和幸福的事儿啊。”
“所以啊,大伟,我接到电话时就想,只要你活着就行,事情坏到什么地步都无所谓。”小彤弯下身,蹲在大伟眼前,“只要我们还能相爱地生活在一起,不离不弃,其它的,什么都不重要。”
小彤说着,眼圈就红了,她抬头望着大伟,任两行眼泪静静地流淌。
大伟帮她擦了眼泪,也已是热泪盈眶了。
“所以,大伟,面对困难或者不幸,我们都要坚强。能够从死神手里逃出来,还怕什么呀?”
大伟似乎听出了小彤的话外之音,他用力扳住了小彤的双肩:“小彤,我的病特别严重对不对?你是在说我的病吗--”
“不是。但都是一样的道理啊。有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,只要有信心……”
“说得好啊,小彤。大伟,你怎么样了,看来挺精神的嘛!”
田院长突然出现在门口。
“田院长?你怎么来啦?”小彤过来,接过田院长手里的鲜花和水果。
田院长说:“大伟啊,你工作的事儿,已经敲定了。正好,这段时间,你好好休养休养。我听谢主任说,她还给你找了个有名的老中医呢。”
“田院长,太谢谢你们了。”
“有这么多人关心你,你一定要振作呀。”
听到“振作”,大伟的心又是一沉。
不一会儿,部队首长也来了。
田院长向部队领导咨询大伟的立功、转业、工伤补偿等问题。大家正聊着,护士进来,带大伟拆线去了。
拆了绷带,大伟急不可待地去摸下身。知道自己少了东西,顿时天旋地转!
他想:这还不如死了呢?我还是男人吗?我怎么活着啊?他不想回病房了。
可是,大家都在处置室门口等他呢,他想逃都逃不掉,真想入天遁地啊。
“大伟!”小彤过来搀扶他。
他一使劲儿甩掉了小彤的手:“为什么骗我?为什么你们大家都在骗我?!”
大家都惊呆了,相互看着,不知怎么办才好。
大伟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往病房走了,田院长快走几步,跟了上去。
大伟上了床,就蒙上被子,一言不发了。小彤坐在床边儿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一个劲儿地抹眼泪。
护士又来了,催小彤去交住院费,大伟还要住一周医院,调节神经系统。
院长拿出信封递给小彤:“用这个吧,我特地给你们带来的。”
“不用了,院长,您能来,我们就特别感谢了。这边儿,部队已经给我们留钱了,我告诉勤务员去交就行了。”
“那你也收下吧,我的一点儿心意。”
小彤收下了,说:“院长,您让我们怎么感谢您啊?”
“小彤,你劝劝大伟,我出去一趟。”院长走了。
“大伟,我说过,你……”
不等小彤说完,大伟掀开被子,比较镇静地说:“小彤,别说了,让我安静一下,我要出去透透气儿。”
“那好吧,我去找勤务员交住院费。”
大伟觉得头重脚轻,走路像踩着棉花,就是不实不稳。路过医生办公室时,他看见了田院长的背影,他一定是在咨询自己的病情。
大夫说:“太可惜了,他以后不但不能生育,可能正常的夫妻生活都过不了啦。”
“有没有别的办法呢,他们太年轻了,都是优秀的人才啊。”田院长说,“我们不怕花钱,哪怕不成熟的技术,我们也愿意尝试。”
大夫摇了摇头说:“目前还没有更有效的办法,试一试中医吧,也许管用,但需要很长时间,并且希望不大。”
大伟知道自己的男性功能受到了损害,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。大夫的话,让他彻底感到了绝望。他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,已无行走的力气。镇静了一会儿,勉强走到椅子前,坐了下来。
“大伟,你怎么坐在这?凉冰冰的,快回去躺着,也该吃药了。”小彤找他来了。
大伟看见向自己走来的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,因为爱着自己,她知道了真相,却忍着心痛,还在安慰自己,强颜欢笑。可我,却要让他守活寡了。她健康又充满活力的身体,就要忍着欲望,一点点地干瘪枯萎下去了吗?不,我不能拖累她。她应该有自己的幸福,做女人的幸福,做妈妈的幸福。
“大伟,你不能着凉的,知道吗?”小彤拉起大伟,大伟顺从地跟着走了。
回到病房,大伟又不说话了,一个人默默地闭着眼睛,静躺着。小彤知道,他安静的身体里面,正汹涌着滔天的波澜。他是个不动声色的男人,倔强如牛。
晚上,熄了灯,两个人都睡不着,秋虫的叫声此起彼伏,声声不息。这是秋虫求偶的声音,它们产卵之后,就结束了匆忙短暂的一生。微不足道的昆虫,在寒冷到来之前,在死亡到来之前,都不忘了繁衍下一代,延续种群,何况人乎?大伟这样想着,长叹了一声,离婚的决定随即做出了。
小彤听见大伟的叹息,她起身下了陪护床,来到大伟床边。
“大伟,你哪儿不舒服吗?”
“没有。你回去睡吧。明早院长走,你还得早起送他呢。”
“不,大伟,我想和你睡。”小彤像个耍赖的小女孩。
大伟的心立刻就软了:“这怎么行?我--”
“我只要你搂着我,行不行啊?”
大伟不再说话,小彤就进了大伟的被窝,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。大伟爱惜地亲了小彤的额头一口,竟有了生死离别似的不舍,一阵心酸。
也只有喜爱和不舍。搂着小彤温软的身体,大伟的身体竟然没有任何反应。以往,大伟见到小彤,就膨胀,就紧绷得一触即发。现在竟然毫无反应,自己真的是废人了?他忍着伤心,说:“宝贝,睡吧。”
小彤点了点头,眼泪又流下来了。她翻了个身,默默地平复了情绪,在大伟的臂弯里睡着了。
第二天一早,小彤和大伟的司机把田院长送到了机场。
大伟的病,让田院长不知怎么劝慰小彤。他理解小彤的感受,更佩服小彤的坚韧。可这种坚韧能坚持多久呢?坚持得越久,对这个年轻女人来说,就越残酷。爱和责任,肯定一直在撕咬着她的心,让她放弃自我,守卫爱情。守卫爱情,就是守卫大伟的生命和活着的信心。这几天,她憔悴了不少,皮肤缺少血色,连眼袋都下来了……
“小彤,大伟的情绪不好,你要多让着她,也要保重自己,多吃点饭……”田院长也只能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,握着的手一再地用力。
小彤明白,那是鼓励和同情。
“放心吧,院长,我很快就回去了,工作上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。”小彤看着院长,咽下了眼泪。
小彤回医院了,路上买了大伟爱吃的小笼包。
大伟已经起床了,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的,像在部队一般。
大伟闷头吃饭,一声不响。
“好吃吧,大伟?”小彤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,很开心。
吃了饭。大伟说:“小彤,咱们离婚吧。”
“什么?你说什么?”小彤瞪大了眼睛,惊愕极了。
“你这么年轻,我不能毁了你下半辈子啊。”
“跟我离婚,才是毁我呢!”小彤走过来,推搡了大伟一把,“王大伟,你嫌弃我了,不想要我了?”
“我不想让你跟我活受罪啊,小彤。”
“这样的话,今后你就别再提了。我是不会同意的!”
“你不同意,我转业时,就回黑龙江老家,他们不知道我的情况。这对咱们两个都好。你该有你的正常生活,我也希望自己活得有尊严一些。”
“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父母!让家里人都知道!让乡里人都知道!”
小彤火了,继而哭了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