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走到一个小摊位前,站住了脚,是几只兔子状的小纸灯笼,有鼻子有眼甚是可爱。
卖货的是一个中年男子。
“姑娘,可要买个纸灯笼,自家做的,保证质量好。”那小贩笑呵呵道。
“不用。”
这街道早已亮的通明,哪还需要打灯笼,且这灯笼只是看着好玩,其实一碰就散,小时候就因为它可爱,没少吃过这些无良商贩的亏。
“不买一个吗?”看着有趣,萱娘也走了过来。
“人来人往,拿着也是累赘。”
“那算了。”显然,萱娘对它的兴趣也不浓。
可小贩仍不死心,依旧笑呵呵的,好像今晚一定要向我俩推销出去点什么东西才甘心。
一会儿又是油纸伞,一会儿又是福结,或是珠子穿起来的小动物,反正千奇百怪。
我看他唠叨了那么久,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买,于是随便拿了支珠花,民营的手工艺品比不得官营的,小摊上卖的也同样比不得老店的,不过一支也就十几个铜板,放在盒底里做个纪念也没什么。
这时小车上挂着的一些面具吸引了萱娘的注意力,果然她对狐狸相的玩意情有独钟哪。
“这玩意儿怎么卖?”她涂了寇丹的柔荑随意的指了指一只不起眼的红狐狸脸面具。
“不贵不贵,就二十个铜板一个。”小贩见生意有望又来了兴致,况且看这两姑娘的穿着打扮,想必也不是没钱的。
“两位小姐可要买两个?什么样式的都有。”小贩道。
“桃子可要买个玩玩?可以遮着脸。”
萱娘接过小贩递来的狐脸面具,转首向我摆了摆手里的新玩意。
“好啊。”
不得不说,有时长的貌美也是一种苦恼,一路走来,行人看猴子般的目光并不是那么的让人自在,当然若是遇到搭讪的多了,就更让人苦恼不已了。
风月楼花魁艳名在外,独靠舞姿便响彻了王畿,而今日也得益于往常的轻纱掩面,这会才没被人认出来。
于是乎,我也就随便选了个兔子脸的。
与其他随意摆放的不同,小摊上也难得有几件用精致雕花盒承装起来的“珍惜物”。
“那东西是什么?”我疑惑地随便问了句。
很多时候,精良的包装确实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,而那锦盒的雕工便着实不错,就是比之宫廷师傅的手艺也当仁不让。
记得多年以前,宫里就有贵人喜欢将赏赐人的东西用锦盒包裹起来,也许她觉得这样做可以让她的赏赐更近乎于赠送的尊重。
“这东西啊?”小贩漫不经心的将锦盒移到正中,缓缓掰开镶嵌着的精致铜扣,盒子的原主人应该很爱护它,也时常打开它,整个木盒还是崭新,而唯有铜扣的正心处却因常碰变了色。
“这是乡里一个无毛老头让我代卖的,他说原是不舍得的,可实在是穷的只得变卖,还说什么一定要给这东西找个好买家,说实话,我原是不乐意帮他卖的,可他实在看着可怜。”
虽是个四处流走贩货的,可面对可怜人,难免还是会心生同情。
“嗯,怎么说?”听了小贩一通不像撒谎的话,我反倒觉得有些奇怪。
小贩的神情透着古怪,同是卖货,却远不如卖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来得热情,着实让人摸不透他到底是想不想把锦盒里的东西卖出去。
不过话说回来,偏偏是这样,锦盒反倒更加诱发了我的好奇欲。
“五十两!别说是我哄骗你,这是那老头定下的价,就当是那老头疯了,说实在的没人会用这么多银子买根破簪子的。”
还不等我说什么,小贩立刻将责任全部推到他口中的无毛老头身上,他可不想顾客把他当成是钻进钱眼里的黑心商贩,毕竟五十两买根破簪子,傻子干了这种事都会被爹娘打。
“五十两?”有点惊讶,这确实不算一个小数字,说来就这价格可以买断两个不错的年轻姑娘了,当然风月楼里的姑娘普遍买来时就价格偏贵,毕竟萱娘是个眼光毒辣,从来不买歪瓜裂枣的主。
“没错,我也劝过那老头,可那老头偏偏觉得就是五十两银子都是委屈了他的宝贝簪子。”说着,小贩无奈的叹了口气。
我心道:当真是个离奇的故事,听着便像是编的,可商贩的神情却又出奇的诚恳真切。
低下头,静静钻研了下那支静躺在雕花锦盒中的簪饰,簪体奶白,比之纯白微微偏黄,通体光滑的不带一丝杂质,材质说不清,不像玉但更不似瓷,簪下垫了几层云锦,确实可见原主人的珍视。
五十两说贵也不算贵,单单下面的云锦就衬得起这个价,而珍宝阁里动岂几百两的珠宝首饰也是不胜枚举,只是同样的货物放在一个小摊上就不免让人怀疑真假了。
“喜欢便买啊。”萱娘闻道瞟了一眼。
其实她也没看出簪子有什么特别,要说真有,那便是簪末的诡异浮雕,这浮雕不像是中原的工艺,至少她从未在中原看到过这样图腾般的装饰,但也可能见到过,或许是在胡国,反正当时没有太在意。
“可我只带了三十两。”无奈的耸了耸肩,说来也是有趣,原先我并不打算买什么贵重的东西,想着三十两逛逛街买点小玩意肯定足够了,所以并没有带太多现银。
“巧了,我也没有多带现银。”
如此说来,买簪子的事情只好不了了之了,可还是觉得簪子奇特,买不到不免有点不甘心。
“可以赊账吗?”问出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奇怪。
小贩面露为难,毕竟他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小商贩,万一人家拿了他的东西翻脸不认人呢?而自己还没有证据说那东西是他的。
“要不小姐拿了钱再来买?反正我在这儿一时半会也不会走,而且这东西都放了一年多了都没卖出去,中途肯定也没人买走。”
料想这两个漂亮的富家姑娘也不会赖账,可凡事还是谨慎的好,说来那个寄卖的无毛老头早在半年前就了无音讯了,也不知道死了没,如果没有,他到时候向自己要回这簪子,而自己到时一拿不出物,二拿不出钱也不好做人啊。
“好吧。”略带沮丧,但也没有太大改变,付了珠花面具的钱,我和萱娘继续闲逛起来,看缘吧,如果下次这小贩还在,簪子也还在,那就买下它,如果不在了,就全当是我和这簪子无缘吧。
以前不经常出去还不觉得,现在这么一看,卖胡国小玩意的摊位还是挺多的,较为普通的是脂粉香料,较为昂贵的则是珍珠琉璃,不过价格普遍也不超过十两银子。
胡国和汉国通商建交已有三年,而三年时间足矣改变很多,作为那次谈判会盟的使臣,我惊诧的发现,北安王在民众中的声望并不低,百姓有意无意的谈论起他时,也几乎没有人再骂他是胡姬生的杂种了。
是的,他是个藩王,但也是个驻守一方的将军,因此没有“人”会去辱骂一个为百姓坚守一方长城的英雄。
连年征战连年苦,几百年来,胡国作为蛮寇的第一大强国,一直是中原的头号大敌。
自前朝起,每年死伤于战场的壮丁都可以堆成座小山了,而现如今呢,他们不仅省去了上战场,厮杀拼性命的危险,还可以尝到胡地的紫葡萄和甜瓜,这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,他们当然是喜闻乐见的。
先帝和宓夫人的流言蜚语,有时何尝也不是一段佳话。
美人英雄,纵马飞奔,且饮一壶凉酒,醉聊余生。美人持剑醉舞,说是轻浮了点,但也未必不是女中豪杰的真性情。
戴上面具,东看西逛,凭着高雅的风姿身段,依旧收获了不少行人的目光,但上前搭话的人显然少了不少。
远远望去,渭水河边已经飘满了花灯,湖心也零零落落的漂荡着几只,它们或是缓缓的随流水移动,或是干脆顺着水流从上游渐渐漂向下游。
小时候,我曾天真的扯着娘亲问:“我们放的花灯真的可以被洛神娘娘看到吗?她真的会祝福我们吗?”
“一定会的,洛神娘娘是个美丽而善良的神女。”娘亲温柔的握住我的小手,笑容和煦的一如初春的阳光。
没有人见过洛神,但所有人都觉得她很美,可我就一直很愤然,因为那时在我的心目中,谁也美不过娘亲,就是惊艳了陛下的宓夫人也一定没有。
在美丽的回忆中,我的思绪最终还是回到了现实。
行至桥头,我们学着行人上桥顶看在湖面飘荡着的各式花灯,与花灯同行的,还有几只客船不时从桥底孔洞穿过。
这时一个男子从其中的一只简陋的客船里钻了出来,他身着着一袭淡青色的鹤氅,衣上绣着惟妙惟肖的红冠白鹤,而墨发则用一支简约高雅的乌木簪绾了个简单的道髻,不染风尘的像下山历练的仙道。
看到来人,我连忙拍了拍萱娘的肩“看!是御史大人,他在船上。”
萱娘顺着我的目光望了过去,可不就是御史吗?
今日这副仙风道骨的打扮显得他尤为的俊秀,萱娘曾经一度认为御史更适合扮个初出茅庐的书生,今日一看道士的打扮也是不错。想来也是,长的俊朗,又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郎,当然怎么穿都不差。
他好像早认出我们了,看见我俩向他张望,于是便笑着朝我们招了招手,虽然此刻我们都戴了面具,可我还是觉得他一眼便从茫茫人海中认出来了我们。